"A general who became a slave, a slave who became a gladiator, a gladiator who defied the emperior."
一個將軍被貶為奴隸,奴隸又成了角鬥士,一個反抗帝國皇帝的角鬥士;一個驚人故事,一場生死大戲,整部電影的主軸就圍繞在這上面:生死,以及戲碼。
開場字幕即開宗明義:在羅馬帝國的全盛時期,帝國皇帝掌控了全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生殺大權,而在接下來的兩小時半時間內,觀眾即將看到這段開場白遭到戲劇性地顛覆。
劇情
一場羅馬與日耳曼蠻族的血腥戰鬥,帶出了老皇帝關於何謂「羅馬的榮耀」的疑問,羅馬的百姓是為何而活?那些士兵與敵人又是為何而死?將軍答不上來,身為一個士兵他只能選擇服從並且相信。
老皇帝是「哲學家皇帝」Marcus‧Aurelius,追求一種理想的羅馬、一種理想的政治制度,感嘆於自己掀起的多年戰事,他居然任命將軍麥西穆斯為下任皇帝,並要求將軍把皇帝的權利交還羅馬的元老院。可是將軍只想回家、只想與自己的家人團圓。
老皇帝唯一的兒子康莫德斯,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,一切就此變了調。
他殺了自己的父親。在取得皇姐露西拉的支持後,自己登上皇位。
將軍的家人全遭屠殺,他自己則在尋死之際被商人捕獲。
於是皇帝,被自己的兒子所弒,不該死的人死了,想死的人卻死不成。
繼任的康莫德斯生性暴虐,但也極為精明,為了控制反對他的元老院,開始在羅馬競技場舉辦大規模的競技比賽,讓奴隸們彼此打鬥,娛樂大眾,收買人心,果真受到了熱烈歡迎。
不是生,便是死,靠著不斷的殺戮、殺戮、再殺戮,能活到最後的奴隸便能獲得自由;因為是為生存而戰,所以人們愛看,因為人們的注視,所以奴隸們得以活下來,所以存活的最大關鍵不是戰技,而是贏得觀眾的支持。(不覺得和現在的決戰伸展台、星光大道 、生死鬥很像麼?)
於是,生死結合了表演;於是,可以明瞭所謂競技,不過就是一場場的生死戲碼;戰鬥開始時,競技場就是舞台,角鬥士就是演員,較量的不只是戰鬥技巧,也比誰的演技好、看誰可以掌握群眾、他們的如癡如狂、喜怒愛憎。
康莫德斯就供給人民這樣的娛樂。靠著掌握他們的喜好,他控制了元老院,靠著掌握他外甥的性命,他又控制了自己的姐姐露西拉,羅馬皇帝再度掌握了全球四分之一人口的生殺大權。
直到當初被他追殺的麥西穆斯化身為角鬥士,出現在他面前,誓言復仇。
這時,皇帝掉入自己一手營造的戲碼之中,他發現自己殺不了對方,因為群眾愛戴他,愛戴一個隨時在生死間徘徊的奴隸。
這時,奴隸成為了角鬥士,而角鬥士挺身反抗皇帝;整件事又再一次地諷刺起來。
三個主要角色
麥西穆斯
故事主角,能力出眾,老皇帝希望能擁有他這樣的兒子,他也稱呼老皇帝「父親」,露西拉與他是舊情人,儘管後來各自擁有了家庭,因此康莫德斯恨他、忌妒他擁有了自己渴望的一切,儘管麥西穆斯自己是半推半就;他們兩個完全就是一明一暗的兩個對照。
你可以看到他是全片轉變最多的人,一開始是個軍人,能作的就是相信並服從,對皇位的授與感到不願,因為他只想回家,家被毀後他想死,死不了後又想復仇;一開始唾棄競技,後來發現它的力量、利用它達成自己的目的。
劇情上側重對他的描寫,配樂曲目也最多,包含了片中的愛恨,而無恐懼;不管是軍人還是角鬥士,他一次次得面對死亡。片頭他曾對天堂做出這樣的描述──充滿陽光的平原、麥田,對比著現實中的塵土、汗水、血汙。
對天堂的想像充斥整部電影,到頭來成真的時候,觀眾們總算可以看到,他對死神露出什麼樣的微笑。
露西拉
康莫德斯的皇姐,「擁有很好的生存能力」,演技好、深諳宮廷中的應對化解,也能在不同陣營間遊走,可以看到她周旋在麥西穆斯和康莫德斯兩個男人之間,一邊是想報仇的舊情人,一邊是掌握她孩子性命的弟弟。
配樂中沒有她專屬的曲目,一直都是從兩個男人投射在她身上的情感來描寫她,唯一的例外是在回羅馬的場景中:露西拉與盧修斯母子相見、高興得相擁時,配樂達到了一個高潮,導演有意將這一幕弄得盛大,彰顯全片中最純潔的一種情感,因為在父親被親弟弟殺死後,孩子成為她所擁有的全部。
也因此她恐懼自己的弟弟,也因此,怕失去兒子的恐懼支配這個母親,成為她的弱點,她又成為麥西穆斯的弱點;她有脆弱的反應,但又能轉瞬間充滿威嚴:麥西穆斯死後她下達命令、震懾了全場觀眾,也為電影做了總結。
康莫德斯
貪婪的國王,渴望一切,卻被一切拋棄:不被父親欣賞、不被姐姐喜歡、不被元老院支持,結果野心成為他的美德、暴力成了他的手段,一個容易暴怒的孩子,卻擁有最大的權力,一種最糟的狀況。
屬於他的配樂深沉陰暗,彷彿來自宮廷深處(也確實如此)、有種沉沉的威脅感,隨時都有變調的可能。
弒父的場景,看他在父親面前細數自己的好與不好、哭訴著為何不傳位給他、不肯定他、認定父親恨他,配樂充滿悲情,到了尾處突然一變,揚言為了換取父親的肯定,他血洗天下在所不惜,接著就殺了父親。
仇恨、情愛、殘酷、痛苦,這角色統合了所有的情感,卻又有著最差的情緒管理,你可以看他笑,看他哭,發脾氣,裝鎮定,殺人,被殺,上一秒奪得一切,下一秒又失去一切,於是再奪取、再失去.....生死的劇本中,他一會兒是無助的演員,一會兒又是無情的導演,到最後假戲真做,一不小心把自己給演死了。
露西拉自己不怕死,只畏懼她孩子的死亡,康莫德斯同時恐懼著生與死,麥西穆斯卻同時期盼著生與死。
活著,之於麥西穆斯的意義只剩下復仇,死亡,對他而言已是解脫。
片中的死亡往往經過小心處理,無論聲音或畫面,下雪的森林、布幔遮掩的宮廷、競技場上的塵土,甚至是灑落的鮮紅花瓣,用環境氛圍來暗示角色的性格。
寓言
雷利‧史考特常拍古裝、科幻史詩,場景塑造逼真而獨樹一格,是十分傑出的商業片導演,但也很能將內容主題放入故事中,和觀眾產生有深度的討論:
《異形》的公司為了取得異形,放任太空人成為異形的獵物,外星怪物的殺戮本性與人性的貪婪,根本就分不清是哪個比較可怕。
科幻電影的經典─《銀翼殺手》,人類追殺複製人、唾棄自己的創造物,兩種人類誰該活下來?主角不知道,似乎兩種人類,都有著各自的悲哀。
《黑鷹計畫》裡的美國為了和平正義,跑去打一場根本不屬於他們的戰爭,讓士兵遭到極大的死傷。
《王者天下》的十字軍和回教徒為了爭聖地打得你死我活,全以宗教之名而行,但到頭來,雙方都不明白宗教的價值在何處,只發現血真實得流過。
《美國黑幫》,辦案勤奮的警察,家庭狀況卻是一團糟;黑社會老大殺人不眨眼,卻處處為自己家人們著想,比起貪贓枉法的黑心警官,雙方都不算太壞。
最近的《普羅米修斯》,不管是人類還是機器人,都試圖尋找自身的起源與價值,卻驚覺彼此都是個錯誤,不僅如此,他們還產生了更大的錯誤──異形。
往往正邪雙方一路捉對廝殺,但到尾聲時都不明白一切衝突的原因何在,或發現答案只引向更大的疑問。雖然敘述中用了很多「到頭來才發現」,但雷利‧史考特拍的不是驚悚片,而比較是一則則史詩寓言,批判大眾所認知的價值觀。
至於本片,則嘲諷民主制度與專制其實是可以相通的,獨裁者有時不會比較壞,民主統治有時不會比較好,群眾往往盲目、善變,相信媒體、偶像而無自知,亦無自省,你可以看到全片唯一會反省的統治者只有老皇帝,而所謂的民心之所向,不過是無謂的暴力與娛樂,只要知道正確的方法,連暴君也可以被認同,人民等於是拱手讓出自己的生殺大權。
為了觀賞他人的生死,而放棄自己的生死,存活的問題太討厭,因此許多人選擇逃避到虛假的存活中,不願面對。
面對死亡的方式是本片另一個一再出現的重點,透過擁抱──老皇帝與康莫德斯、康莫德斯與麥西穆斯、麥西穆斯與康莫德斯,悶死、下毒、刺殺,每次擁抱都是一次死亡,每次擁抱的對象都是自己的死神,比較這幾場戲,就可以發現不同人面對死亡的不同態度。
唯一的例外是露西拉與盧修斯,他們母子間的相擁溫馨感人,他們也都活了下來,只導致了其他人為此而喪生,至於奴隸商人帕西蒙則是手持象徵自由的木劍,背對殺手而亡。
「Shadow and dust!」
角鬥士的自由是來自死亡,死的可能是別人或自己,那時就是步下舞台的時刻,帕西蒙曾經是角鬥士,很久以前就獲得自由了,後來他卻覺得舞台下的生活了無生趣,依照他的說法,凡人都是飛沙走影,無法選擇死亡的時刻,起碼要選擇謝幕的方式。
於是導演最後藉著麥西穆斯的死亡,把死亡還原成一場葬禮該有的態度,而不是娛樂,連暴民們都停止騷動,無數的花瓣在塵土上飛舞,隨著Lisa Gerrard的歌聲,鏡頭自競技場緩緩上升,望向黃昏中的羅馬城。
死亡可以如此華麗,也可以悄然無息,像條偷偷靠近沉睡之人的毒蛇,或是像手撫著麥草、走向家園那般平和。而活著,對某些人來說,必須是一場恐怖嚇人的夢,儘管它可能早已帶著野心一同安息。
如同現實生活,最困難的不是謝幕,而是步上舞台的勇氣、在舞台上維持自若的堅持,尋找自己所需要的掌聲,鮮花,或是沙塵。
「Shadow and dust.」
後記
羅馬競技場早已成為全球遊客到義大利必訪的古蹟之ㄧ,儘管它隨兩千年的時間而傾頹,廣場上的地板塌陷了,露出底下的獸籠和地牢來,導遊們自然會提起這部電影來吸引遊客的注意,敘述雷利‧史考特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所感受到的震撼、模擬數萬群眾的驚人呼喊。
那時離這部電影的上映時間已經隔了六年,在競技場的外側,和家人走散了,獨自一人也不慌張,只是抬頭看著競技場高聳的外牆。其實那時沒有什麼感性的見解,太陽太大了,熱的要命,沒有餘力作把本片列入自己最喜歡的電影這樣的閒事,但它的確夠格。
它的確是寓言,你看現在的選秀節目全都是這樣。
在《魔戒》之前,這是場面最壯觀的史詩片,並且故事,演員到位,配樂也好聽,雖然這樣的大製作一定是金錢堆出來的,但就我來說,這部電影已沒有任何破綻、亦無改進空間,它已經是完整,是相當精采的娛樂,能滿足世間暴民的需求,包括了我自己。
2012.11.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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