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部電影從片名到配樂都綠綠的(笑)。
表面上是一部美國漫畫改編的英雄電影,但導演拿希臘悲劇的結構來詮釋這個英雄的誕生,於是劇情的底蘊發展成關於兩個家庭間,感情上愛恨交錯的故事。
劇情
男主角(Bruce Banna)的父親是受軍方資助計畫的科學家,渴望造出強大的人類基因,他拿自己的身體做人體實驗,無意間將自己經過改造的基因遺傳到兒子Bruce身上,就像一般科幻小說常見的結構一樣,他等於創造了極端強大但又不受控制的危險實驗成果,而這實驗成果剛好是自己的親生兒子。
軍方領導,也就是女主角(Betty)的父親發現了科學家的計畫,引發了一連串的意外,計畫被中止、Bruce的父親遭到軍方逮捕、入獄,而他的母親則是死了。
年幼的男主角掩蓋了這段印像,帶著隱藏的未知力量與人格長大、與女主角相戀,直到有天他的親生父親帶著真相來訪....
於是我們可以看到一點莎翁筆下維洛納城的影子:
兩個家庭兩個父親,他們各自的子女是男主角(Bruce/Hulk)與女主角(Betty);兩個父親互相仇視,兩個子女卻是戀人、對上一代的仇恨一無所知,知悉後又感到為難,他們一方面為對方著想、想補救一切錯誤,一方面又要面對各自自己的家庭。
到最後,男主角與女主角的父親相鬥、兩方父親都攻擊自己子女的戀人、於是女主角與自己的父親相鬥、男主角也與自己的父親相鬥。
「敵人」
又男主角還得與自己的反面人格─也就是Hulk─相鬥,矛盾的是Hulk既是個麻煩,但在面對來自各方的攻擊時又需要它的強大力量,並且跟許多美國漫畫英雄一樣,主角也在尋找自我定位時遇到麻煩,也就是到底哪個人格才是真實自己的這個問題,你可以看到這樣的安排其實有反英雄的作用,主角被迫接收了力量以及隨之而來的問題,你可以看到Bruce和Hulk之間彼此依賴、愛恨交錯的關係,就像他自己與父親間的關係一樣矛盾,這又引出了全片最痛苦的一個問題:Bruce和Hulk,到底誰才是「他們」父親的兒子?
答案在父子最後的對談中揭曉,這也是本片個人很喜歡的一個場景。
很像星際大戰裡面黑武士想要說服天行者路克的景像,受軍方監禁的父親在此也意圖說服他兒子交出綠巨人的力量,用以對付全世界,兒子拒絕了,父親便嘲弄他:永遠無法像普通人一樣過活,普天之下,唯有創造怪物的父親才和怪物是同類。
坐在電椅上,父親對Bruce說他不是他兒子,Hulk才是他引以為傲的兒子。他不需要他、也不認他作兒子,他被貶為是怪物的普通狀態,既懦弱又脆弱,毫無價值。
當初綠惡魔也曾試圖說服蜘蛛人成為自己的同盟(雖然只有一點點)、小丑對蝙蝠俠說他們其實都是怪胎;漫畫英雄常以至親被殺為動機而行俠仗義,反派又常是和他們一樣獨特的人事物,有時是天外飛來之妖人、有時是自己情人、有時是自己心魔,綠巨人的反派既是其心魔、亦是其至親─他的創造者。
「父親」
導演拿希臘悲劇來詮釋這個美國漫畫英雄,賦予它如同伊底帕斯般戀母弒父的過程,男主角兩個人格的共通點就是對父親陰影的抗拒,還有對母性的追尋,他不停懷念「意外」而死的母親,同時將情感投射到女主角身上,結果就變得只有女主角才能安撫他。
女主角的情感則略有不同。故事前段時女主角做了一個夢,夢到自己是嬰兒,和女主角父親在餐廳開心吃東西,突然父親接到軍方的緊急消息,把女兒獨自丟在餐廳就跑掉了,女主角一直等一直哭,總算等到人來,一看卻是長大成人的男主角。這個夢一開始好似回憶,為當年的意外做了描述,結尾卻轉為象徵,呈現了她對男性/父親形象又依賴又害怕的態度。
男主角對父親形象的害怕則被憤怒所取代,所以「生氣」成為釋放綠巨人的要素,誰要是想對他嚴加管教,他就會像個孩子一樣火大、進而暴走。唯一會讓他害怕的是母親的死亡、或女主角面臨危險。
暫且別提復仇者聯盟的綠巨人,舊版本的《綠巨人浩克》其實是可以拍續集的。
前面說過女主角對男性又依賴又畏懼的態度,但其實本片中不管男主角發狂成什麼模樣,她都在找方法要把他變回來,都是安撫及支持居多,而無畏懼的實際行為,哪天等她無法忍受或是變心,屆時失去「女性扶持」的男主角可就麻煩了,行為像小孩的Hulk有可能與之決裂、甚至反目成仇,而Bruce雖會感到失落與憤怒,但多虧他的能力不足,多少減少造成永久傷害的可能性。
再者就是當男主角自己也成為「父親」時的問題。這指的不一定是有了子女,擁有要管教的子女的確是條方便明白的途徑,但要知道關鍵因素是成為如同「父親」般強大又專制的存在。
若將力量比喻作父權,面對威脅,Bruce所作的是忍耐,Hulk則以憤怒來解放自己的力量與之對抗(他直接就變成父親了,但又忽略這個事實),這造就了他們的不同。人格衝突的統一能透過女性、或父親壓力的緩和來解除,而且我們可以說,其實兩個父親的力量都不是Hulk的對手,他早就有弒父的力量,只是一直被Bruce壓制住,因為他害怕自己變得跟他們一樣手握力量又不可理喻。他所恐懼的不是父親,而是自己變成父親罷了。
所以你看,綠巨人浩克能做的並不只有弒父,他還可以被母親拋棄、弒母、殺子,或是被子所殺。
其他
遺憾的是這個最早版本的綠巨人浩克已漸漸遭人遺忘,人們都知道導演李安得過小金人,都認得無敵浩克,但都不重視他當初企圖使這個英雄更有深度的詮釋,說來慚愧,個人對本片的評價也曾一度搖擺不定,當初很想看、看完覺得大受震撼,但之後幾年又改口說其中有諸多疑點,又幾年後才重新發現其中的價值,像導演在電影中營造「漫畫感」──格線縮放、定格畫面等等的嘗試都相當精彩。
最後父子決裂,Bruce變身、父親吸收電流能量,兩人捲上夜空,隨著閃電一明一暗,照亮兩人一場場肉搏的靜態畫面,我到現在都不曾再看過這麼貼切的漫畫與電影畫面間的結合,實在太厲害了。
至於配樂,當然也要好聽,李安是我所知唯一會一直更換合作配樂家的導演,《臥虎藏龍》是譚盾,《斷背山》是Santaolalla,《色‧戒》是Desplat,《綠巨人浩克》則是Danny Elfman,他可能是最能表現美式漫畫味道的配樂家了(作品:《蝙蝠俠1、2》、《迪克崔西》、《蜘蛛人》),他在音樂上緊抓電影主旨的關鍵字:力量,原始的力量,也就是憤怒,主旋律像個螺旋,越鑽越逼近神秘而原始之處,是越挖越深,還是盤旋而上?我也很想知道。
P.S本片男女主角演員我都挺喜歡,男主角Eric Banna常演些怪角色,女主角Jennifer Connelly就是有演《噩夢輓歌》、《血鑽石》的那個,真是正(笑)。